麻将机抽屉关不严​

那台麻将机的抽屉,又一次倔强地卡在了最后两厘米。

我俯下身,用肩膀抵住机身,左手按住台面,右手用力往里推——这是半年来摸索出的标准动作,抽屉与机身摩擦发出干涩的“吱呀”声,像老人不情愿的叹息,终于,“咔哒”一声,看似关严了,可手指轻轻一拨,那条缝隙又悄然显现。

这台麻将机是去年春节前买的,母亲在电话里说:“你们回来就有得玩了。”她描述邻居家的麻将机如何方便时,语气里满是羡慕,我知道,她不只是想要台机器,而是想要一个让儿女常回家的理由。

刚安装好那天,全家围坐试机,崭新的机器发出流畅的运转声,洗牌时哗啦啦如春雨,母亲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,父亲难得地没有早早离席,反而研究起操作说明,那个春节,麻将机几乎没歇过,客厅里总是充满洗牌声和笑语。
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抽屉渐渐关不严了呢?

大概是从我们各自返回城市开始,麻将机被冷落在客厅角落,蒙上细灰,母亲偶尔会擦拭它,但很少开启——三缺一的局,打着总不是滋味。

五一节我回家,发现抽屉第一次没关严,母亲说:“没事,就是有点卡,用力就好。”她轻描淡写,我却看见她眼神里的落寞,那天我们勉强凑了一桌,洗牌时机器发出吃力的声响,不再如从前流畅,母亲打出一张牌,状似无意地说:“你爸现在宁愿在楼下看人下棋。”

我这才注意到,父母之间的对话少得可怜,他们像两台调频不同的收音机,虽然在同一空间,却接收不到彼此的讯号。

昨天,我提前回家过周末,推开家门,客厅昏暗,父母各据沙发一端,父亲刷手机,母亲看电视——静音状态,那台麻将机静静立在窗边,抽屉依然留着那条缝,像欲言又止的嘴。

晚饭后,我执意要修抽屉,拆开一看,轨道深处积了绒毛和灰尘,一根小弹簧也已失去弹性,我仔细清理、上油,更换弹簧,过程中,父母都围了过来——这是几天来他们第一次为同一件事驻足。

父亲递工具,母亲打手电筒,在昏黄的光圈里,我看见父亲的白发又多了些,母亲的手背有了老年斑,他们偶尔交流:“是这个螺丝吗?”“棉签还有没有?”简短的对话,却是几天来最多的。

抽屉修好了,我轻轻一推,它顺畅地滑入,“咔”一声轻响,严丝合缝。

“好了。”我说。

母亲伸手摸了摸平整的缝隙,忽然说:“明天,我们打麻将吧。”

父亲“嗯”了一声,停顿片刻,又补充:“我泡茶。”

今晚,我独自坐在修复的麻将机前,终于明白:那个关不严的抽屉,其实是这个家最诚实的部分,它在无声诉说——诉说缺席的团圆,诉说渐生的隔阂,诉说不愿明讲的牵挂,而我们总忙于修理表象,却忽略了真正需要维护的,是人与人之间那些细微的联结。

就像此刻,虽然夜深人静,虽然只有我一人,但我知道,明天这里会有洗牌声,会有茶水香,会有虽不完美却真实的团圆,而那个曾经关不严的抽屉,会继续见证这一切——以它此刻的缄默,和未来可能再次出现的、需要我们共同留意的小小缝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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