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将机电源线破损​

麻将机电源线破损,他拿黑胶带缠了三圈,然后我家着了

那是一条深灰色的三相插头电源线,软塑胶材质,摸上去有些滑腻,它蜷曲在麻将桌后方的角落里,像一条慵懒的冬眠小蛇,电源线的外皮靠近麻将机底座接驳处,裂开一道四厘米左右的口子,裂口边缘微微外翻,露出里面一小簇纠缠着的、五颜六色的纤细铜丝,几根赤铜色的细丝已经从绝缘皮里翘了出来,像初春从冻土里探头的、倔强的草芽,而在裂口更往下的地方,整段线身上缠满了电工用的黑色绝缘胶带,一层压着一层,裹得严严实实,像某种潦草又敷衍的包扎,线的另一头,插进墙壁上那个有些松垮的白色五孔插座,那个插座面板边缘也有些发黄了。

我第一次注意到这条线,是上个月一个周末的午后,客厅里阳光正好,斜斜地穿过阳台的推拉门,把飞舞的灰尘照得清清楚楚,空气里有新泡的龙井茶香,还有隐约的、旧木家具散发的暖昧气息,母亲、二姨、隔壁的张伯,还有我,正围坐在那张方正的电动麻将桌前,机器发出低沉的、规律的嗡鸣,像一只温顺的金属巨兽在消化肚里的骨牌,轮到母亲摸牌,她伸手去按骰子键,手肘不经意间撞到了桌沿,很轻的一下碰撞。

那条“冬眠的小蛇”忽然惊醒了,不是物理上的移动,而是一种更奇异的“活”了过来,先是一串细密的、几不可闻的“噼啪”声,像遥远地方有人踩断了极细的枯枝,紧接着,靠近黑色胶带缠绕处的那一小截线身,猛地亮了一下——不是持续的光,而是极其短暂、极其刺目的一道蓝白色光弧,像照相机的闪光灯,但更锐利,带着某种非人间的、暴躁的意味,光弧闪现的同时,空气里炸开一股尖锐的、类似烧焦塑料混合着臭氧的怪异气味,那气味来得突然,去得也快,但已经足够浓烈,足够让牌桌上所有人都顿住了动作。

“什么东西烧了?”张伯猛地向后仰了仰身子,鼻翼翕动。

“哎哟,吓我一跳!”二姨拍着胸口,手里的牌差点掉在绒布上。

母亲离得最近,她皱着眉头,俯身去看桌下:“是这电线吧?刚是不是打火了?”

麻将机还在嗡鸣,骰子在盘里转动的机械声清晰可闻,刚才那道转瞬即逝的光弧和异味,仿佛只是集体走神时的幻觉,我绕过桌子蹲下身,手指还没碰到那截电线,就感到一股微弱但不容忽视的热力辐射过来,不是滚烫,而是一种持续的低烧般的温度,从那缠满黑胶带的“伤口”处散发出来,我轻轻拨开胶带边缘,那外翻的裂口里,露出的铜丝颜色似乎更深了些,靠近绝缘皮内层的地方,有一小道焦黑的痕迹。

“爸!”我扬声朝里屋喊,“这麻将机的电线好像坏了,刚才打火了。”

父亲趿拉着拖鞋走出来,手里还拿着份报纸,他听了我的描述,又看了看那电线,脸上是一种混合了“多大点事”和“又得麻烦”的表情。“哦,这儿啊,”他用脚尖虚虚点了点那截电线,“老毛病了,接触不良,去年好像就有点裂了,我拿胶带缠上了,不打紧,能用就行。”

“可是爸,刚才都冒火花了,还有焦味。”我指着那道焦痕,“这很危险,得换根新线,或者至少找个电工来修修。”

“换个线多麻烦,还得把机器倒腾开。”父亲摆摆手,转身往阳台走,“我那儿还有卷新胶带,再给它缠厚实点,包严了不漏电就行,机器买来都好几年了,电线老化,正常。”他的声音从阳台传来,伴随着翻找工具箱的叮当声。

母亲有些担忧地看着我,又看看麻将桌,迟疑地说:“要不算了,今天不打了?等你爸弄好再说?”

“妈,这不是打不打麻将的事。”我试图解释,“电线破损漏电,会引发火灾的,胶带根本解决不了里面的问题,它只是把危险包起来,看不见而已。”

“你爸弄这个在行。”母亲反过来安慰我,语气里有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、对丈夫处理家庭大小事务的信任,或者说,习惯。“他以前厂里也搞过电工,缠个电线还不简单,再说了,这机器不接地线,本来就没多安全,不也用了这么些年?”

我一时语塞,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了上来,在这个家里,安全”的议题,似乎总有一种奇特的衡量标准,它必须让位于“麻烦”、“省钱”和“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”,潜在的、概率性的巨大风险,在眼前的确凿麻烦与花费面前,似乎永远处于下风。

父亲拿着新胶带回来了,宽幅的,粘性看起来很强,他熟练地——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从容——撕开一截,拉长,然后紧密地缠绕在那段已经裹了好几层的旧胶带上,他的动作流畅,带着一种属于他们那代人的、对机械和电器的某种“掌控自信”,一圈,两圈,三圈……新的黑色覆盖了旧的黑色,粗糙的包扎覆盖了原本的裂口,那道外翻的“伤口”,那些探头的铜丝,那细微的焦痕,全部消失在黝黑发亮的胶带之下,电线看起来整洁了不少,甚至有种被“治愈”了的假象。

“喏,这不就行了。”父亲拍了拍手,直起身,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,“包严实了,跟新的一样,继续玩你们的。”

牌局重新开始,骰子转动,骨牌碰撞,笑声和谈话声再次响起,新缠上的黑胶带在桌下的阴影里,沉默着,泛着幽暗的光,只有我知道,在那平整的黑色表面之下,那道裂口依然存在,那些铜丝依然暴露,电流依然在不稳定的通道里危险地奔腾,热量依然在无声地积聚,胶带没有消除任何问题,它只是把问题掩藏起来,给危险披上了一件貌似安全的外衣,它让可能发生的灾难,从“显而易见”变成了“隐而未发”。

此后的日子里,每次家庭聚会,麻将机照旧响起,没人再提起那根电线,偶尔,当机器运转时间过长,或者同时使用其他大功率电器时,我似乎又能隐约闻到那股微弱的、焦糊的臭氧味,它飘散在茶香、果香和人声喧哗之中,像一个沉默的、不祥的注脚。

直到昨夜,我被一阵急促的、刺耳的“嘀嘀”声惊醒,不是火警铃,是我自己安装在客厅角落里的独立式烟雾报警器,浓烟正从紧闭的客厅门缝下,一丝丝地渗进走廊,那气味,我绝不会认错——是电线塑料燃烧的恶臭,混合着木材受热后的焦糊味,比那次午后闻到的,要浓烈千百倍。

我猛地冲过去推开客厅门,浓烟扑面而来,借着窗外惨淡的路灯光,我看到火光,那火光,正从麻将桌下方,从那根被黑色胶带厚厚包裹的电源线根部,以一种压抑又执拗的姿态,舔舐着桌布垂下的绒边,赤红的火舌,缓慢地,贪婪地,沿着那干燥的、布满历史尘埃的绒布边缘向上蔓延,爬向堆满杂志的茶几,爬向厚重的窗帘,而麻将桌本身,那台几分钟前或许还在欢快嗡鸣、吞吐骨牌的机器,此刻只是一个沉默的、散发着高热和死亡气息的黑色轮廓。

消防车尖锐的呼啸由远及近,划破了凌晨的死寂,我瘫坐在冰冷的楼道地上,喉咙被烟呛得说不出话,只能死死盯着那扇不断涌出浓烟的家门,恍惚中,眼前挥之不去的,却是那天午后,父亲手中那卷崭新的、黑得发亮的绝缘胶带,它一圈,一圈,又一圈,从容不迫地,将嘶嘶作响的危险,将清晰可见的警告,将一场本可避免的灾难,严严实实地,包裹成了此刻吞噬我半生家园的、沉默的烈焰。

原来,最可怕的从不是危险本身,而是我们用习惯、节俭和自以为是的经验,亲手为它缠上的,那一层又一层,看似牢固、实则致命的黑色伪装。

麻将机电源线破损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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